2016年,一座由寺廟改建的“獨立營老兵紀念館”靜靜矗立在瞭昌平黃土窪村,這裡是韓冷的故鄉,裡面是他多年收集到的老兵照片、信息和資料,陪伴他們的是鮮紅的國旗和軍旗。韓冷選擇在這一年的7月7日,“七七”事變79周年紀念日,為這座鄉村老兵紀念館揭幕,筆者親睹瞭這感人的一幕。

老兵聚會

到2016年,韓冷費盡周折已經找到瞭300多名獨立營老兵的信息和下落,其中健在的有20多人。聽到老兵紀念館落成的消息,其中的10位老人不顧年邁多病的身體,讓傢人把自己送到這裡,他們想親眼看到這座屬於自己的紀念館,那是他們的回憶,他們的榮耀。

尋訪中,韓冷聽到瞭不少這樣的故事,雖然隻有隻言片語,卻足以令他熱血沸騰,“我在內心向這些傢鄉的英雄深深致敬!”他說。

不少老兵的資料旁邊配的是一張野花的照片。“他們都是烈士,很年輕的時候就犧牲瞭。”韓冷告訴我,照片中的這些野花都是韓冷的妹妹韓瑞蓮親手拍攝的,是生長在傢鄉山間的野花。他們的英魂有傢鄉的野花作伴,也應安眠瞭。

紀念館內部陳設

老兵用過的飯盒

紅旗下是幾位老兵,他們都已經年過九旬,有的被傢人攙扶著,有的坐在輪椅上。雖然沒有瞭牙齒,喪失瞭聽力,甚至無法站立,但是看到這面旗幟,他們的眼睛瞬間煥發出4鏡頭行車記錄器推薦神采,仿佛又回到瞭往昔的戰爭歲月。幾位老戰友的手緊緊握在一起,久久不願分開。



深山裡的老兵紀念館

戰友還提供瞭另一位老兵的名字“韓景餘”,他在戰鬥中被打穿一個肺葉,部隊給開瞭個長期休養證。然而在登記老兵時不知何故他的材料丟失瞭,結果老兵身份未得到證明,如今也不知所蹤。

北京人韓冷 尋找失落的鄉村英雄史

然而,目前韓冷的“老兵紀念館”遭遇困境。去年,紀念館所在的鄉村寺廟年久失修,需要修繕翻蓋,所有資料隻好暫時存放在韓冷的“村史博物館”。由於資料越來越多,韓冷迫切想建一個更大的新館,但是他提交的建立新館的申請並未得到政府通過,這讓他有些迷茫。

從這些資料就可以看出韓冷尋訪的艱難,有些隻是一個名字和戰友講述的關於這位老兵的隻言片語;有的沒有找到照片,隻能放上他傢已經廢棄的老宅;有的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像,以及傢人對他們的追憶。

老兵退伍證

經過5年多的尋訪,當年的500多名獨立營戰士,如今韓冷已經找到瞭400多人的資料信息,還有100多名老兵,他們的名字有的曾出現在戰友的轉述中,有的幹脆杳無音訊。“我還是希望通過各種辦法找到他們的線索,把獨立營老兵的傳記補全。”韓冷說。

“最遠的一次跑到瞭張傢口附近的一個村子,當時聽說一名叫宋德利的老兵住在門頭溝的一個村莊,到那個村子卻沒找到這個人,一打聽才知道他倒插門去瞭張傢口,最後在張傢口找到瞭他。”

“1989年開始的一個念頭,如今終於展現出來。盡管要最終完成,仍需數年時間。我發誓要為老兵建一座世界上最好的紀念館,因為他們有資格享有這樣的榮耀,他們付出瞭那麼多鮮血,經歷瞭那麼多磨難。”帶著這個誓言,韓冷就這樣踏上瞭尋找老兵的孤獨而漫長的旅程。

在昌平區黑寨村,韓冷找到瞭獨立營烈士王二勇的弟弟,聽到瞭這位烈士的點滴信息:“他參軍後生大車專用四錄行車紀錄器|大車專用四錄行車紀錄器安裝瞭病,部隊給他治好,一年後他回來過一次,騎著馬。媽媽不讓他再去,他喜歡部隊,就又走瞭。”

認識之後,逐漸瞭解瞭韓冷的故事,他16歲走出大山離開故鄉去讀書,曾經留學日本學習建築,然後一直在遠離鄉村的大都市工作,直到年近五旬忽然心有所悟,決定放棄多年打拼的一切和年邁的父母一起回鄉。在故鄉,他做著自己喜歡的事,找到瞭期望已久的內心的愉悅,他以建立村史博物館的方式尋找故鄉的歷史和自己的根。

就是從宋德利的口中,韓冷聽到瞭在獨立營老兵中間流行的“生死約定”。“因為很多人是老鄉,從小都認識關系很好,到瞭部隊就拜把子,成瞭異姓兄弟,大傢相約在戰場上相互照應,如果有一個人犧牲瞭,另一個就負責照顧他的父母,給老人養老送終,這就是老兵之間的‘生死約定’。”宋德利和他的戰友高永民就定下瞭“生死約定”,並在高永民犧牲後實現瞭自己的諾言。

未進村,遠遠地就聽到“向前,向前,向前……”這首軍歌在這個僅有幾十戶的小村莊裡回蕩著,循著歌聲走去,一面迎風漫卷的紅旗映入眼簾,上面寫著“北嶽軍區第三分區獨立三營”。

“獨立營老兵紀念館”是韓冷租用村裡一座古舊的鄉村寺廟,在志願者們的幫助下改建而成的,簡陋但打掃得非常幹凈,門上有原木制作的楹聯,寫的是“效力國傢舍命疆場,傢鄉榮耀萬代千秋”。三間老屋,墻上掛滿鏡框,記錄著每一位老兵的名字和他們的故事。

在很多戰友的回憶中,都曾提到一個人,他有一個最鮮明的特點,“身背29軍大刀,刀柄系著紅黃兩個佈條,行軍時走在隊伍前面,佈條在風中飄動,後面是全副武裝的戰士,在夕陽下看去,是那樣的豪邁。”幾十年過去,這個情景在戰友邱鴻彥的腦海中揮之不去,這個印象可能是太深刻瞭,韓冷第一次聽到有老兵“這樣充滿浪漫、充滿豪情地形容自己的隊伍和戰友”。

老兵當年的合影

從10多年前開始,韓冷就按照父親提供的戰友線索開始瞭尋找,那時他經常利用周末休息的時間帶著筆記本深入山村,找到老兵或者他們的傢屬,記錄下所見所聞。從5年前開始,這項任務在他心中忽然變得急迫起來,因為健在的老兵越來越少,隨著村莊拆遷,人口遷移,尋找變得越來越困難。所以,辭職回鄉之後,他特地購置瞭照相機和攝像機,全力投入這件事情,他要為老兵們留下最後的影像資料。

二勇是獨立營通信員,黨員。同村戰友張德喜和他一起參軍,並和他有“生死約定”,活著的人為死去的人照顧父母,張德喜實現瞭諾言,幾十年如一日,為二勇父母供應柴禾,直到二位老人去世。王二勇還有一個哥哥王大勇,也是烈士,他傢是昌平唯一的雙烈士傢庭。

老兵們的“生死約定”

2016年5月,韓冷在河北懷來縣廟港村找到瞭一位健在的獨立營老兵封洪謀,他已經91歲,1944年參軍,是獨立營的衛生員,韓冷見到他時,他躺在炕上,骨瘦如柴,奄奄一息。他的三兒子封桂海回憶瞭一些父親曾給他講過的事情。

老人此生最榮耀的事情是參加過開國大典,“他們坐汽車,車上4排木椅子,每排坐4人,穿的新軍裝,結束後就讓上交瞭。”他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,“在朝鮮救過一個孩子。一天,一位母親帶著一個四五的歲孩子,渾身起疥流膿,來到連隊求醫。他把孩子治好瞭。女人炒瞭一書包黃豆送來感謝他。”他後來轉業安排在天津醫院,他想回傢,組織上又把他安排在東花園醫院,他也不願意,就回到老傢當瞭遊覽車行車紀錄器農民。而他此生最大的遺憾是“沒能參加抗戰70周年閱兵慶典”。

帶著榮耀和遺憾,老兵們一個一個離去,每個老兵的故事就是一段歷史,但是沒有人把他們記入史冊。隨著走訪的深入,這支部隊、這群老兵的形象在韓冷的腦海中逐漸清晰,他更加堅定瞭為他們立傳的決心。

起於1989年的一個念頭

幾年前,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黃土窪村邂逅瞭韓冷先生,他氣質儒雅,言談睿智。在如此荒僻的山村碰到一個像他這樣的村民是一件令人吃驚的事,當時他正在致力於建設“黃土窪村史博物館”。

這首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實際上最早名為《八路軍進行曲》,創作於抗戰最艱難的1939年。這是一支屬於老兵的歌,韓冷要尋找的,正是一群故鄉的老兵。在這條孤獨的尋訪之路上,這支歌一直伴隨著他。“普通的士兵、平凡的故事、帥氣的年輕照片、珍貴的軍功章、保存瞭70多年的軍裝、泛黃的烈士證書、充滿思念的傢書,一切一切,與這首歌特別合拍。”他說。

村史博物館裡有一個重要的內容就是抗戰歷史,韓冷對這一部分特別感興趣。“我們這一帶,是南口戰役的主戰場,當時山谷裡埋葬瞭很多將士的遺體,都是無名英雄。南口戰役之後,這裡就成瞭八路軍的敵後抗日遊擊區,活躍著好幾支部隊,我們這個100多人的小村子,當時就有13個人參軍打日本鬼子去瞭。”

當年村民參加的這支部隊就是北嶽軍區第三分區獨立營,韓冷的父親就是獨立營一連的通訊員,這支部隊雖然名不見經傳,也沒有經歷大的戰役,但這是一支英雄的隊伍。“即使在我們這個世外桃源一樣恬靜的小村莊,一旦遇到外敵入侵,人們還是勇敢地拿起武器保衛傢園,這段歷史,不應該被忘記。”韓冷說。

村中就流傳著這樣的英雄傳奇,最有名的一位是本村的趙得旺,1940年入伍,任平西抗日根據地十一分區獨立營連長,外號“趙大膽”,韓冷的父親比他小幾歲,當年和他一起摸過鬼子的炮樓。“趙大膽”殺敵無數,屢立戰功,卻犧牲得非常慘烈,他是1947年和懷孕的妻子一起回鄉時被村裡人告密,遭國民黨反動武裝抓捕,夫妻二人被鍘刀斬下首級,掛在懷來城頭示眾。他的妻子被害後腹中一對雙胞胎竟然降生,但無人認養最終死去。英雄和告密者,榮耀和恥辱,在這個小山村同時上演,令人唏噓。

為瞭紀念英雄,韓冷自己出資請來瞭專傢,按照傢人口述復原瞭村中烈士趙得旺和劉志魁的肖像,重現他們風華正茂的樣子,肖像貼於村史博物館,用紅字寫下:“讓我們向英雄的父輩致敬!”

然而,還有更多的無名英雄,韓冷覺得他們同樣不該被忘記。其實早在10多年前他就萌生瞭這樣的念頭,那是他在國外偶然看到當地一個鄉鎮為本地的二戰老兵做的紀念冊,非常精美,而傢鄉的老兵,他們的名字和故事已經湮沒在時光中,很快將無人知曉。

建在寺廟裡的老兵紀念館◎張鵬

隻留下姓名的戰友你在哪裡

韓冷(左)和父親在獨立營旗幟上簽名

“獨立營”的全稱是北嶽軍區第三分區獨立三營,在史料上記載的並不多,韓冷經過多年尋訪查找才逐漸理清瞭它的脈絡。它最早是1938年由十幾名共產黨員在懷來縣鎮邊城村成立的武工隊,後發展成昌宛支隊進駐狼兒峪村,在抗日戰爭中一直堅持遊擊戰,1947年改編為北嶽軍區第三分區獨立三營。全營500餘人,大多來源於懷來鎮邊城、橫嶺村、昌平區流村鎮的長峪城、黃土窪、馬刨泉、溜石港、漆園村、瓦窯等村,以及海淀區的臺頭、聶各莊等村。這支部隊在抗日戰爭、解放戰爭中,轉戰平西,為民族獨立英勇作戰,解放初期又赴朝參戰,立下不朽功勛。

這個身背軍刀的戰友被多位老兵提及,可見當時在部隊裡相當知名。最後有人記起瞭他的名字“尚木森”,外號“三五神”,作戰勇敢,從班長、排長做到連長,後來回鄉便失去瞭音訊。韓冷一直在尋找他,但苦於沒有更多的線索。

在門頭溝淤白村,有一個雙烈士傢庭,白鳳霞和白鳳彩兄弟,在獨立營老兵中流傳著他們的英雄故事。然而韓冷多次到門頭溝淤白村尋訪,卻沒人知道他傢的事情,唯一的線索就是白鳳霞的妻子後來帶著女兒改嫁到安傢莊。韓冷決定接著尋找,“隻要有一線希望,我就不會放棄。”

他不氣餒,仍然一個村莊一個村莊地找下去,尋訪的漫漫長路上,總有一個旋律在他的腦海中響起,他會跟著輕輕哼唱:“向前,向前,向前,我們的隊伍像太陽,腳踏著祖國的大地,背負著民族的興亡。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……”

“在獨立營,失去身份的老兵並不是個別現象,有的是回傢探親後未能及時歸隊,有的是負傷後回傢養傷就找不到隊伍瞭,有的是證明材料丟失。我目前找到的老兵情況也都不同,有的拿復員證,有的拿革命軍人證明,有的是政府頒發的華北解放紀念章,還有的是復員紀念章……然而我覺得身份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們戰鬥過,貢獻過,保衛過自己的傢鄉和祖國,這就足以被載入史冊。”所以,無論是否有老兵身份的證明,隻要有戰友和傢屬的說明,韓冷就會在“獨立營老兵紀念館”給他留一個位置。

5年多的時間,55歲的韓冷背著沉重的攝像器材奔走於昌平、門頭溝、河北懷來的崇山峻嶺間,深入上百個荒僻的山村。有時候,因為一個不確定的信息奔波數百公裡,等待他的卻是一棟早已廢棄的老屋;有時候,費盡周折找到想找的人,那人卻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說不出話。

雖然紀念館的事情暫時擱淺,但韓冷並未停下尋找的腳步。尋訪老兵的任務還將繼續,這是韓冷給自己立下的誓言,也是為故鄉盡的一份職責,因為“老兵,是故鄉的老兵,故鄉,是老兵的故鄉”!

供圖/韓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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